沈初將手從裴淵手里抽出來。
樹林里忽然安靜了一瞬,只有風拂過樹梢的沙沙聲。
王老伯和吳壯看向裴淵的目光都有些詭異。
下午那會兒看著說話挺利索啊,難道有說不上來的隱疾?
倘若裴淵夜里能看到,一定能從王老伯和吳壯的目光中讀懂一種情緒,叫做同情。
可惜裴淵看不到。
感覺到沈初的手抽離后,他下意識握緊了拳頭。
手上還殘留著剛才的溫度和柔軟的觸感。
他薄唇緊抿,清了清嗓子,才問道:“你們知道江宏志為什么會突然規定制鹽的數量嗎?
據我所知,各州府對鹽量的需求都很平穩啊,應該不需要這么多鹽吧?”
王老伯道:“過完年,長沙府傳過一陣謠言,說什么馬上就要有一種瘟疫傳過來,多吃鹽可以預防這種病。
百姓們聽到風聲,搶鹽搶得很是厲害,市面上幾乎買不到鹽了。
江宏志就讓我們加快煮鹽速度,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給我們訂了煮鹽的任務。
奇怪的是,后來市面上有鹽了,我們的任務不但沒少,反而更多了。
管事說什么外地客商訂的貨多,還說我們已經收了銀子,做不出來就要賠錢。”
裴淵眉頭微皺,下意識往前伸了下手。
伸到一半,想起剛才沈初說的話,又默默將手伸了回來。
沈初沒察覺他的動作。
她正埋頭梳理王老伯所說的信息,“王伯,你知道是哪里的客商訂的貨嗎?”
王老伯搖頭,“我們就是煮鹽的,哪里知道這些啊。”
“藥抹好了,咱們走吧。”吳壯終于給王老伯涂好了藥,扶著老王伯起身。
王老伯撐著腿起來,語重心長地道:
“聽我一句勸,趁著你們還沒入鹽戶的戶籍,你們還年輕,離開這里去別處闖闖吧。”
沈初愣了下,隨即拱手道謝:“多謝王伯提醒。”
王老伯在吳壯的攙扶下離開了。
樹林里又重新恢復了平靜。
沈初輕聲道:“看來咱們要會一會這個江宏志了。”
裴淵摩挲著下巴,若有所思。
“殿下在想什么呢?”
裴淵回神,“沒什么,夜深了,該回去了。”
他起身往前走去。
樹林中雜草藤蔓到處都是,他沒走兩步便被一根藤蔓絆住,腳下一個踉蹌。
“小心。”
沈初箭步上前,伸出扶住他的手臂。
“殿下沒事吧?要不還是我走在前面吧?”
他們過來樹林的時候,便是她走在前面,邊走邊清理,裴淵跟著她的腳步聲前行。
裴淵推開沈初的手,神色淡淡,“不用了,我是有腿的,要學會自己在暗夜里往前走。”
嘖,和她剛才調侃他有嘴一樣的語氣。
這是生氣了?
沈初覺得他莫名其妙,默不作聲地跟在后面。
不是有腿嘛,走唄。
裴淵一邊伸手摩挲著,一邊試探著往前走。
沈初發現他的手先摸到一棵樹,或者一根藤蔓的時候,嘴角的線條就會放松下來,然后腳下的步子就會特別沉穩。
如果沒摸到東西,他的手就會垂在身側,下意識捏住衣擺,輕輕摩挲。
一如剛才他摩挲自己的手一般。
她不由靈光一閃。
聽說雙眼看不到東西的人,在陌生的環境會不安,會想辦法觸摸周圍熟悉的東西讓自己安定下來。
面對完全陌生的環境,裴淵完全看不到,只能靠聲音和觸覺來判斷周圍的環境。
其實他心里是有不安的吧?
所以裴淵剛才拉她的手,會不會只是想通過觸摸她讓自己心安?
念頭一起,她的心不由軟了兩分。
這時,走在前面的裴淵又踉蹌了下,卻很快就站穩了。
她嘆息一聲,忍不住上前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。
“殿下,這里太黑了,我害怕。”
裴淵蹙眉,“你膽子大得很,還會害怕?”
沈初扯緊他的袖子,“我害怕有蛇啊,你說這樹叢里會不會突然竄出條蛇來?
不行,我得拽著你,要是有蛇,你可別丟下我。”
裴淵想甩開他的手,卻忽然想起賽龍舟那日,她被一條蛇嚇得面無人色的模樣。
他的手僵在空中忽然甩不動了。
沈初扯著他往前走去,“咱們快走,免得一會兒蛇真的出來了。”
裴淵一言不發地跟在他身后。
感覺到衣袖被緊緊扯著,行走間他溫潤的手指會蹭到他的手腕。
裴淵的嘴角悄悄揚起。
從前沒發現,沈初竟還是這般細心的人。
想牽著他走,卻還記得顧及到他的自尊心。
就這樣,還敢說對他沒有半分異樣的心思?
呵~
兩人回到鹽場專門用來給鹽工們住宿的木屋里。
木屋里是一排大通鋪,一間木屋可以睡十個人。
鹽工們發生暴亂,導致鹽場一下子少了很多人,加上還有人在外面煮鹽,大通鋪上竟然沒有人睡。
裴淵聽沈初說了木屋里的情形后,直接道:
“你睡在里面最靠墻的那張鋪上。”
“好。”沈初沒反駁。
就算再扮成男人,她畢竟還是女子,心里接受不了和一幫男人擠大通鋪。
雖然眼下屋里沒別的鹽工,但萬一突然進來個人呢?
還是靠著墻根和衣休息一下就好。
她剛躺下,就見裴淵也脫鞋上床,直接躺在了他旁邊。
沈初驚得倏然坐起來,“你...你也睡這里?”
裴淵挑眉,“不然呢?我應該睡哪里?”
沈初這才驚覺自己反應過度,干笑兩聲。
“那什么...我睡姿不太好,怕驚擾到殿下,要不你往旁邊躺躺?”
裴淵沉默片刻,忽然低笑出聲。
“沈初,你在別扭什么?咱們又不是沒一起睡過?”
沈初心跳頓時漏了一拍。
“我們什么時候一起睡過?殿下不要胡說。”
他該不會是發現凈國寺那夜的事情了吧?
裴淵冷哼,“挖墳那天夜里,你偷偷爬上了我的軟榻,這么快就忘記了?”
沈初暗暗松了口氣。
原來他指的是這個啊。
“時候不早了,趕緊睡吧。”裴淵躺下,雙手交握,枕在腦后。
沈初抿了抿嘴唇,緊緊貼著墻躺下來,盡量拉開與裴淵的距離。
她今兒真是太累了,此刻又困又乏,躺下很快就昏昏欲睡。
迷迷糊糊間,聽到裴淵遲疑的聲音。
“沈初,你睡了嗎?”
她含糊地回應一聲,“嗯。”
裴淵頓了頓,聲音低了下去,“你能不能靠過來一點?”
沈初:?
睡意全被嚇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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