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了去看她母親那次,喬羽從來不提自己的過往,好像這么做就可以與自己不愿意回首的過去撇清關系一樣。
顧辰時雖然好奇,但是知道她不想說他也絕不會問。
難得她有主動想提起的時候,顧辰時要做的,則是一個合格的聽眾。
喬清歌死后的第四天,邱瀾過來看喬羽。
十二歲的喬羽坐在院子里,對著從磚縫里冒出來的野草發呆。
媽媽死了,無依無靠的她成了一棵雜草——別跟她提生父,她從來都不承認那個男人是她的父親。
可是在她心里,她還不如一棵雜草。
雜草的同類遍布天涯海角,而她,卻是天地間最孤獨最無助的那個。
她很迷茫,不知道自己活下去的意義是什么。
她想離開這里,去什么地方都行。
反正這里也沒有那個瘋瘋癲癲的女人了,她對這里,再也沒有任何的留戀。
可那個可惡的男人,在把她從媽媽的墓地找回來之后,把她關在這個院子里,派好幾個人一天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盯著她,怕她再次做出什么“出格”的舉動來。
哦,對了,之前沒看住她,讓她跑出去的那些保姆們,全部都被那個男人給趕走了。
喬羽不吃不喝,坐在院子里發呆。
那個男人想跟她說話,她不理。
男人伸手想摸摸她的頭,被她抓住手狠狠的咬了一口。
男人不敢再接近她。
她就像是那個瘋瘋癲癲女人的縮小版,一看到他就會暴走發瘋。
男人望著不吃不喝的喬羽,心事重重的走了。
當天下午,邱瀾來了。
喬羽心疼的抱住喬羽,喬羽在她的懷里,委屈無助的好像一只無家可歸的流浪貓。
“孩子,跟我走吧,”她說:“老師帶你離開這里。”
坐在車里,邱瀾跟她說,除了媽媽,她在這個世上還有另一個親人。
那個親人是她的外婆。
一天一夜后,喬羽被邱瀾領著站在一個年紀六十多歲,目光特別銳利的女人面前。
她不喜歡我。
這是喬羽在見到所謂的外婆時,心里涌上來的第一個念頭。
我好像也不太喜歡她啊。
可她是媽媽的媽媽。
喬羽最終說服了自己,忍受著老太太的犀利注視,留了下來。
邱瀾老師囑咐她今后一定要乖乖聽外婆的話,便離開了那里。
直到今日,喬羽再也沒再見過她。
邱瀾邱老師是陪伴喬羽時間最長、也是她最信任的老師。
可同樣是她,讓后來的喬羽后知后覺的品嘗到了被人背叛的滋味。
意識到自己被騙的那一刻,喬羽憤怒異常,恨不得立刻沖到邱瀾的面前,質問她為什么要騙自己。
現在喬羽的思想稍稍成熟了一點,沒有以前那么偏激了。
換位思考一下,或許是那個男人出的報酬特別的可觀,也或許是她單純看自己一個孩子太可憐,想給她找個歸宿,所以不得不撒一個善意的謊言……
或許邱瀾沒有錯,但不代表喬羽要原諒。
她內心的倔強,以及又被楊家養了六年的恥辱,讓她沒辦法釋懷。
喬羽從媽媽那繼承到的,不光是美貌,還有對楊家的仇恨。
顧辰時沉默聽了半天,忍不住道:“你在你奶奶那六年……”
喬羽平津的反駁他:“她不是我奶奶。”
顧辰時抱歉道:“對不起,我說錯話了,我想知道的是你在她那六年,她對你好嗎?”
顧辰時依稀記得,喬羽以前好像無意中提過一次,那個老太太似乎并不太喜歡她。
其實這一點,就算喬羽不說,也能從她在知道真相后,決然而然離開中看出來。
人心都是肉長的,如果老太太真把她當成孫女來疼愛,缺愛的喬羽怎么可能舍得離開她?
喬羽不由想起了那六年的光景。
六年的時間啊,就算是養條狗也應該有感情。
而且感情是相互的。
喬羽離開那里這么久,偶爾會想起那個老太太,心情不會因此產生任何的波動。
她相信老太太在想起她的時候,應該和她的反應一樣。
她雖然和老太太同住一個屋檐下長達六年之久,但老太太很少愿意來主動搭理她,而她的性格又比較孤僻,所以在這六年來她們很少交流。
而老太太一旦看向她,會不由自主的微微皺起眉頭,眼睛里帶著讓她不舒服的審視。
跟她說話的時候,也必然會擺上一張特別嚴肅的臉,語氣里不帶什么感情。
她不喜歡那里,也不喜歡這個老太太,可這個老太太卻是她的媽媽的“媽媽”啊!
是她在這個世界上,唯一的親人!
幸虧老太太家的房子特別大,她常常把自己關在屋里面,就不用可以減少老太太皺起的眉頭、以及審視的眼神的次數了。
喬羽自嘲一笑:“她不喜歡我。可能是我的出身不光彩,也可能是我這個人本身就不討人喜歡。”
顧辰時聽不得她否認自己的話:“你的出身不是你能選擇的,就算她因此不喜歡你,那也不是你自身的原因。
而你個人在我眼里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女孩!你不僅不比其他人差,而且還要比她們優秀的多的多!”
顧辰時的話,雖然被喬羽解讀為安慰和“情人眼里出西施”,可她還是覺得很高興。
“不過她雖然不喜歡我,可我仍要感激她,如果不是她肯收留我,我也許……”
喬羽沒把話說完,因為她能明顯感覺到顧辰時的身體一僵。
“……那就沒有機會遇到你們了,而且她在物質上從來沒有虧待過我,也給我請了不少老師,好像還打算托關系把我塞到一所學校參加高考呢。”
顧辰時心里總算好受了一點。
楊家老太太因為喬羽父母遺留下的問題,從而對喬羽喜歡不來。
但能對喬羽做的,她也都做到了。
確實。
不光喬羽,連顧辰時也對未曾謀面的老太太心存感激。
“可你現在等于放棄了參加高考的機會,你不后悔嗎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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