}林忠道:“朱助理,我有點事,先離開一下,你忙完了,通知我。”

朱志遠要了解紅陽廠的事,本來不必避著林忠,但他問的是莫問,那莫問就有顧慮。

林忠當秘書的,當然能想到這一點,要莫問痛痛快快的跟朱志遠說實話,他就不合適呆在這里。

朱志遠自然也了解莫問的顧慮,伸手一攔:“稍等一下。”

朱志遠對莫問道:“莫廠長,你應該知道,我今天才來的,別說紅陽廠,虎山縣的事情,我都是兩眼一抹黑,林主任呢,是周書記派來協助我的,他等于就是周書記的眼睛和耳朵,你有什么事,當著他面說,就等于跟周書記匯報了,明白了沒有。”

莫問立刻點頭:“我明白了。”

林忠看一眼朱志遠,眼光微閃。

周云派他來跟著朱志遠,是有這個意思,也暗示了他,盯著朱志遠,如果朱志遠有做得出格的,立刻報告。

他沒想到朱志遠會直接說出來,心下暗想:“這人好象是個練家子,但腦子卻也極為靈活,到底哪一家的太子,是個厲害角色啊。”

他也開口道:“莫廠長,你放心,我只帶了耳朵,需要的時候,我也只會向周書記匯報。”

這等于是承認了朱志遠的話,他代表的是周云。

如果只是林忠自己,莫問在背后說紅陽廠的事,還要擔心他泄露,而且背后說人,也不太好。

但現在林忠是代表周云,那就沒什么擔心的了,莫問無論說什么,等于就是向周云做匯報。

莫問端著大茶缸子,身子坐正了,看著朱志遠:“朱助理,你想要問什么?”

“你知道什么,就說什么吧。”朱志遠想了想,道:“這么假設一下吧,如果現在讓你去當紅陽廠的廠長,你打算要怎么做?”

“哈。”莫問哈了一聲,有些意義不明,也不知是笑,還是驚。

朱志遠看著他,他想了想,道:“紅陽廠這個廠長,一般人當不了。”

朱志遠道:“說說看。”

莫問又想了想,喝了口茶,道:“為什么當不了呢,有他的根本原因,一是負擔重,紅陽做為老軍工,以前是調了一些工人來的,老軍工,這些人退休早,所以紅陽廠光退休工人,就有近兩千,這是一個巨大的負擔。”

他說著苦笑搖頭:“無論換了誰,這個負擔都背不起。”

朱志遠點點頭,看林忠,林忠嘆了一聲氣,對朱志遠苦笑:“沒有辦法。”

朱志遠嗯了一聲,對莫問道:“繼續說。”

莫問道:“退休工人,可以說是原發性負擔,這和廠長無關,但紅陽廠還有一個負擔,卻是人為的,就是他們的負債。”

“負債?”朱志遠問。

“是。”莫問道:“紅陽廠曾經兩次技改,一次搞洗衣機,進口了一條國外的生產線,結果生產出來的洗衣機,居然漏電,打死了一個人,還沒出廠呢,直接就瞎了。”

“漏電,還打死了人?”朱志遠驚訝:“他們出廠沒檢測的嗎?”

“出什么廠啊。”莫問冷笑:“生產出來,他們的工人,也不算工人吧,供銷科長,直接就先抬了一臺回家,他老婆拿來洗衣服,漏電給打死了。”

“這……”朱志遠一時間都不知道要怎么說好了,他想了想:“就算漏電,也可以整改吧。”

“理論可以上改,實際上改不了。”莫問搖頭:“他們生產出來的,從電機到外殼,全都需要外面供貨,然后搞采購的又從中間拿油水,采購價高,他們的成本,就比市面上賣的機子要高一節,這個怎么賣得掉?”

“那就沒救了。”朱志遠搖頭:“他們的采購,不能把價壓低嗎?”

“這不可能。”莫問道:“錢是國家的,拿的回扣卻是自己的。”

“可生產不下去,他自己也干不下去啊。”朱志遠反問。

“不是這么想的。”莫問搖頭:“假設是我,廠子又不是我一個人的,垮就垮了唄,我這邊先撈飽了再說,再一個,是國企啊,國家總會救的,是不是?”

“對。”林忠忍不住開口:“很多國企人,都有這種心態,反正是國家的,國家總會救的,我挖點兒墻角,又怎么了,還怕他倒不成?實在倒了,那也不是我一個人,我憑什么為大家犧牲自己啊,尤其是那些利益階層,這種心理非常普遍。”

朱志遠前世沒進過國企,但多少有些了解,只是理解沒有莫問林忠這些人深刻。

他點點頭,一時不知道要怎么說。

莫問道:“第二次技改,更搞笑,這些年,電動車不是流行起來了嗎?紅陽廠就貸了筆款子,而且貸得多,一次就貸了兩千萬。”

“銀行也貸給他們?”

朱志遠好奇。

“紅陽廠終究是國企嘛。”莫問哼了一聲:“另一個,則是剛那個許艷,出了大力。”

他不屑的哼了一聲,沒再往下說,但朱志遠自然理解了。

朱志遠問:“沒搞成。”

“一樣啊。”莫問道:“搞成了,但價格高,發動機,電池,輪子,都要采購,紅陽廠自己也就能生產個車架,加上搞采購的,都是孫大慶的私人,回扣飛起,那成本得了,市場上便宜的,一千多兩千就能搞一輛,他這車,光成本就要兩千近三千,又不是什么名牌,也不是外國貨,人家傻的啊,為什么要買?”

朱志遠卻想到另外一個問題:“生產出來的車子怎么樣?”

“不知道。”莫問撇了撇嘴,似乎想鄙視一下,但看了一眼朱志遠,道:“聽說還行。”

林忠在邊上加了一句:“紅陽廠是老廠子,有一些老軍工的傳承,技術方面,還是硬扎的。”

朱志遠點點頭:“就是價高,是吧。”

“嗯。”莫問點頭。

“那如果采購方面把好關,價格降下來呢?”朱志遠問。

“這個。”莫問想了想,先是皺眉,搖頭又點頭,最后苦笑一聲:“國企,想要大降,沒可能的,這世上就沒有不偷腥的貓,只除非換成私人老板,自己去進貨,即便如此。”

他說著,停了下來,皺眉想了半天,搖頭:“還是不行。”

“為什么?”朱志遠問。

“就算是把采購價打到最低,也竟爭不過的。”莫問苦笑:“紅陽廠有兩千退休工人啊,這都要發工資的,都要算成本里面的,這天然就要高一截啊。”

“哦。”朱志遠恍然大悟。

他老是前世做外企的那種心態,又把國企獨有的生態位給忘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