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志遠開著自己的陸巡，沿途看了一下，除了新修的這條路，虎山確實有點慘，沿途看過去，一個字，窮。
新房子有，不多，快五月了，很多田地還荒著，很多人都出去打工了，田沒人種。
沒有什么工業，商業也不行。
進了縣城，勉強還算有點兒人氣，各種商鋪也還開著，這會兒電商對實體的沖擊力度還小，買東西，尤其是農村的，進了城，還得進各種店鋪。
虎山惟一的經濟活力，大約就是縣城里大大小小的店子了。
朱志遠注意了一下，虎山沒有什么KTV，他跟李虎去青羊縣玩的時候，那邊沿街一堆的KTV，招牌幾乎要撐到天上。
這不是說虎山風氣比青羊好，事實上，窮山惡水出刁民，昨夜周云的介紹，虎山的犯罪率，遠比青羊縣要高。
KTV少，只能說明，虎山遠比青羊要窮。
沒有錢，褲袋空空，飯都吃不飽，誰有心思去花天酒地啊。
而昨夜周云還半憂半喜的告訴了他一個消息，虎山是國家級貧困縣。
縣里一部份人的意思是，今年還要爭取評上，因為評上了好處多多。
但方自成是把朱志遠請來抓經濟的啊，就是要把虎山的經濟搞上去，要爭取摘了這個帽子。
這就是一個悖論。
到底摘帽子，還是繼續戴帽子，關健就在朱志遠身上。
想著昨夜里，方自成周云那火熱中帶著猶豫懷疑的眼神，朱志遠不由得啞然失笑。
哪怕宮鳳凰各種花式討好了他半天，他心底里，也仍然有幾分不情愿，但到了這會兒，看著虎山這種情形，他心中倒是升起一份豪情。
“那就干一把再說，且看我這個重生者，能不能當好一個官。”
周云事先打了電話，把縣里主要的頭頭腦腦，都叫了來，朱志遠一到，他親自主持會議，介紹了朱志遠。
這一介紹，朱志遠差點樂了。
整個縣委縣政府，居然就剩周云一個光棍司令，縣長和幾個副縣長，全在交代問題。
一些行局，公路局，公安局，財政局，幾個局長，也全進去了。
這會兒來的，要么就是沒什么權力的農業局等部門一把手，這些人沒撈著什么錢，沒進去。
要么就是代理主持工作的副局長。
之所以這樣，是因為虎山這邊到底怎么處理，還沒確定下來。
周云如果是個有魄力有進取心的，完全可以借著這個空檔，把幾個行局的頭頭腦腦全安排成自己的人，同時還可以提名幾個副縣長。
雖然縣委書記并不能直接任名副縣長，但書記是有提名權的，一般情況下，如果上面有人支持，就不會否。
但周云啥也不干，他不但不提名副縣長，甚至各行局的頭頭腦腦，他都不安排。
因為這些行局，都是政府的事，他的意思就是，等上面任命了新縣長，到時由新縣長去任命。
這真是一種奇怪的心態，但又并不奇怪，從修路開始，他就是這樣，袖手旁觀。
他即不撈錢，也不攬權，以前就是縣長說了算，但也正因為縣長一把抓，結果縣長進去了，他卻平安無事。
現在一個爛攤子，他也不收拾，基本穩住就行，沒有正局，副局長代替，副縣長沒有就沒有，反正虎山窮得一逼，沒工業沒農業沒商業，沒什么事。
他這種心態，在后世，有一個名詞：躺平。
至于為什么這樣，一是性格問題，他這個人，其實真的不適合當官，他最初是老師提撥起來的，從老師到校長，再到管教育的副縣長，最后一路熬，熬成了縣委書記。
雖然一路升官，但他那種骨子里的知識份子的清高綿軟，始終沒怎么變。
另一個，則是年齡問題，他快六十了，又只有一個女兒，還跑國外去了，嫁了個老外，直接入了外籍。
你說他奮斗有什么意義？
他現在就一個心思，別進去，等著退休。
于是就有了虎山現在的情形。
這種情形讓朱志遠好笑。
而他的到來，則讓下面的那些頭頭腦腦，各懷心思。
縣長肯定是要外面調來的，虎山搞出這么個破事，再想從各行局里升縣長，絕不可能，雖然有些老局長，級別就是正處。
例如一中，這在省里都有名，越是窮的地方，就越肯讀書，一中年年要出幾個清北，一中的校長，就是正處，和縣長一個級別。
甚至周云能當縣委書記，當年就是因為他手里連著幾年出了幾個清北生。
但上面絕不可能從他們中提撥縣長，想都不要想，哪怕你是萬年的正處。
縣長不能想，副縣長可以想想啊。
這段時間，這幫子人一面心中忐忑，生怕把自己逮進去，一面又心中火熱，上竄下跳的。
危機危機，危中有機啊。
但凡有點兒資歷的，都在想，萬一自己命好，不但沒事，反而升上半級，成了副書記或者副縣長呢？
這段時間，縣里那些算命的，生意都好了很多，主要顧客，就是這些人和他們的家人親戚。
可周云到市里跑了一趟，沒有帶回來副縣長的任命，卻接了個縣長助理來。
這唱的哪一出？
“……方市長說了，改開時代，一切以經濟發展為主，虎山一切的問題，都是發展的問題，即然是發展的問題，我們就要用發展的眼光去看，去想，去做……朱志遠同志，是方市長親自為我們虎山請來的能人，他來虎山，就是為我們虎山抓經濟的……虎山，將在朱志遠同志的帶領下，狠抓經濟，縣委縣政府，將為朱志遠同志保駕護航，誰要是為難，誰要是設置障礙，誰就是虎山的罪人，是虎山三十萬百姓的敵人……”
周云性格綿軟，但講話倒是鏗鏘有力。
下面的頭頭腦腦，腦子里則是一團霧水。
縣長沒有，縣長助理倒是來了，這也真是怪事，沒有縣長，你助理個啥？
主抓經濟，一切以經濟發展為主，縣委包括市里，保駕護航……
難道，這個助理是掛羊頭賣狗肉，他其實就是縣長，可沒這個道理啊，哪有這么玩的？
別的都不說，就朱志遠那個年紀，也太嫩了吧。
所有行局的頭頭腦腦們，看著朱志遠，首先第一個想到的話就是：“毛都沒長齊啊。”
朱志遠其實能理解下面這些頭頭腦腦們的心態，但他懶得去琢磨。
周云發言后，他做了一個極為簡短的發言：“感謝方市長以及周書記的看重，我會竭盡所能，為虎山的經濟發展，做出力所能及的貢獻，就是這樣，謝謝大家。”
他就這么幾句話，周云都有些懵，不過昨夜交談，他就看出來，這年輕人，頭腦崢嶸，很有個性。
別的不說，面對方自成那個一市之長，朱志遠就淡定得很，禮貌不缺，但絕不象一般人那樣誠惶誠恐。
他對朱志遠，沒有太多的了解，他也還在看，即然朱志遠不愿多說，那就算了，他宣布散會。
不過該他做的，他還是會做，比如，一個接風酒會是要擺的。
朱志遠發言很有個性，酒會上，倒是沒有什么孤傲不群的樣子，不耍個性，反而談笑風生，主動給周云以及各大行局頭頭腦腦敬酒。
包括周云在內，所有人都發現，別的不說，這年輕人，酒量是真好。
喝的是茅臺，再窮不能窮干部，酒是不可能差的。
但茅臺度數高啊，朱志遠一輪酒敬下來，其他人再敬一輪，雖然是那種三錢的小杯子，他至少也干下去兩瓶，卻一點事也沒有，臉都不紅一下。
“好家伙。”所有人心中都暗叫一聲好家伙。
酒品看人品，酒量看肚量，酒度看高度。
只沖朱志遠這酒量，眾人就不敢小看了朱志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