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北方的諸多部落而言,奚族過于弱小了。
他們沒有突厥的人口幅員遼闊,沒有高麗的人口眾多,沒有契丹的洶涌善戰,甚至連室韋都看不起他們。
中原覺得他們是異族,因為他們喜歡牧馬,而突厥和契丹也覺得他們并非同類,因為他們學著中原人耕種、讀書。
所以悲慘的他們,只能依附于強權生存,而且只要是給點好處,就急不可耐的貼過來,要人給人,要牛馬給牛馬,遇到葉琛這種人,下場很難推測。
葉琛表面上推心置腹,可實際上,疑心病比曹操都多。
尤其信奉一句老祖宗的話,非我族類,其心必異。
只要不是一個種族,就根本無法對他們產生多少信任。
因為他們說不準,就在哪個拐角,打算著怎么算計你。
所以在他們算計自己之前,葉琛就已經著手怎么算計對方,這種事兒干起來,葉琛是沒有任何心里壓力的。
哪怕是奚夢瑤現在前線跟敵人打的頭破血流。
當然現在肯定不是卸磨殺驢的時候。
而且,萬一奚族真的為自己做出了什么貢獻,且真的踏踏實實的給自己放羊,自己未必真的會殺驢。
他現在還有更不喜歡的人要去對付。
那就是大作榮。
從出征以來,葉琛反感的人不勝枚舉,造反的契丹族他討厭的要死,為富不仁欺壓百姓的士紳,他討厭的要死,勾結契丹的世家他也討厭。
但若是排個名次,肯定是表面對大周無比謙恭,背地里卻甘愿為契丹做馬前卒的靺鞨,以及他們的王大作榮。
可偏偏大作榮是個極其狡猾的人,他一直在戰場上神出鬼沒,好處撈了不少,但是朝堂之上,關于他的具體情報卻沒有多少。
他對此跟黑齒長之還溝通過,黑齒長之給出的答案,就是靺鞨很狡猾,明明每一次在河北道割肉的都有他們,但每一次想打擊他們,連人影都找不到。
直到這一次,葉琛以自己為魚餌,想釣一釣契丹主力。
結果契丹主力沒釣到,反而陰錯陽差的釣到了大作榮。
這一次,葉琛要與大作榮好好的講講道理。
然后,如同摧枯拉朽一般,將他們的力量消滅掉。
告訴河北道的所有部族,契丹與大周的事情,不是他們可以摻合的。
時間在推移,戰事在推進。
包圍這支偏師的隊伍,雖然混雜,甚至于還有大量各地的民團和支援而來的百姓,難以給對手造成致命性的攻擊。
但自從契丹放棄了他們之后,他們可活動的空間越來越小。
他們不得不拋棄幽州城和城西的奚族軍營逃命,狼狽逃竄。
夜晚沒有雪,但風很大,特別特別大。
冷風從地面上卷起雪花,鋪天蓋地而來。
尤其是那嗖嗖嗖的冷風,穿過鎧甲之后,讓人忍不住雙股顫栗。
戰場之上,一股精銳被快速集結起來。
大作榮穿著一身銀光的鎧甲,頭戴雙翅兜鍪,右手按著劍柄,抿著嘴唇看著沖天的火光。
妻兄任雅披掛于陣前,大門藝、大武藝兩個兒子也立于陣中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著大作榮。
看著族人一張張年輕的臉,大作榮忍不住一聲長嘆。
靺鞨不想過跟契丹人、室韋人一樣任人欺凌,想要在亂世中殺出一條血路來。
可這條血路,談何容易。
他已經小心再小心了,可以一場交鋒,便損失了三成以上的人手。
大舅哥任雅神情凝重,轉身朝著大作榮行禮,一陣鎧甲的撞擊聲,在肅靜的隊伍中回蕩。
“大王,將士們已經集結完畢。”
大作榮艱難的張口嘴,瞬間被灌了一喉嚨的雪沫子,他朝著前方揮手。
“撤退。”
易縣,因州南十三里易水為名,大業年間又名上谷。
在安新、滿城以北,南拒馬河以西。
此地城池深厚,兼有長城和易水之險,乃是節制諸關的重鎮。
如今大作榮連連吃癟,幾乎每走到一處,都會被人打回來。
最后沒辦法,打起了易縣的主意。
只要破了易縣,就可以逃命而去。
薊縣那里打死他也不敢去的,實際上,當初契丹人攻打薊縣,想給他爭取一個活命的機會的時候,他也沒有動心去薊縣。
他知道,那里看似是逃出升天的一條路線,卻是實打實的死地。
即便是突破了薊縣的防御又能如何?
那里距離滄州如此之近,一個包圍圈被打破,會瞬間形成另外一個包圍圈。
最后說不準要跟契丹一起死在那里。
所以大作榮選擇了看似危險,但實際上最有可能逃脫的易縣。
可大作榮卻明顯小瞧了葉琛。
因為在他們抵達之前,有一支精銳的兵馬已經抵達了此地,并開始構建防御,一直忙碌到天亮。
一抹朝陽出現在東方。
吹了一宿的冷風終于停了。
皚皚白雪的盡頭,先是出現了一個螞蟻大小的黑點,接著黑點開始慢慢變多,最后竟然如同百川納入大海,形成了一片黑壓壓的積云。
臨時被任命為易縣縣令的裴二十二君面色發白,他現在非常后悔,早知道這戰場如此兇險,他就該老老實實的在北海郡當一個小吏。
哪怕是安排流民工作,也比這刀尖上舔血要來的強一些。
這也太刺激了。
呆愣片刻,忽然轉身朝著不遠處的一身鎧甲兜鍪的潘虎大聲喊道,“潘虎兄,還愣神干什么!大總管讓你來是幫我守城的,不是讓你發呆的。”
正在恢復精神的潘虎,早就預料到了走投無路的大作榮會被驅趕到此地。
他已經做足了準備,大作榮如果趕來,自己就殺出去,讓他見識見識中原兒郎的血性。
可從裴二十二君的聲音里,他聽到了大恐怖。
急忙領著重部曲上了城頭,凝神望去,看到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士兵的時候,潘虎的臉色也變了。
“奚夢瑤這仗怎么打的?”潘虎忍不住顫聲道。
裴二十二君沉聲道,“未必是奚族不用心,畢竟除了奚夢瑤,還有諸將,想必是大作榮狡詐多端,在混戰之中保存了實力。”
潘虎神情冷峻的說道,“剩下這么多兵馬,咱哥倆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。”
裴二十二君笑了笑,很奇怪,他一個貪生怕死的人,這個時候竟然笑得出來。
“你說,我要是戰死了,大總管會不會也給我請個子爵啥的,我渾家剛給我生了個男娃!”
“八斤二兩,敦實的很呢。”
潘虎咧嘴笑了笑,上前拍了拍裴二十二的胸膛說道,“別怕,有我呢,有大總管呢。”
裴二十二君小聲呢喃道,“最好不要死,孩子已經沒有娘了,總不能再沒有爹吧。”
“當然,如果不得不死,我也得死的壯烈點,不能給讀書人丟人啊!”
遠處那黑壓壓一片的靺鞨士兵,不僅僅是裴二十二君看到了,城頭的守軍和搬運軍械的百姓也都看見了。
人群頓時騷動起來,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了絕望的神色。
因為對手實在是太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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