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燥無風。
猛烈的陽光照射下,豆粒大的汗珠從鬢角、額頭滾落,滴入農田。
如果是前世,這種天氣,葉琛是連房間都不出的。
就老實的躺在空調屋里,跟小姐姐們玩耍。
可眼下,他已經為人父母,不僅要有做父母的樣子,農活還必須身先士卒。
他感覺他都快要累散架了。
沒有收割機,他只能跟孩子們一起,頂著烈日,輪流收割,然后挑回家堆在打谷場里,田里收割肯定會有遺漏,小壯則負責背著筐撿地上掉落的稻穗。
這個時代,誰也別指望去人家田里撿遺落的稻穗,那叫偷。
留守在家里的人也不輕松,趙菁菁負責脫粒,就是拿著稻子,一把把舉起來,往木盆邊兒上砸,谷粒就會掉下來。(這種操作模式,現在北方可能看不見了,但是有些人家種植花生,操作方式非常類似。)
因為新收割的稻子,還有水分,脫粒并不徹底。
于是會將稻穗扔在谷場晾曬。
接下來就是溫華的工作,他拿著連枷(大號雙節棍,也可以給小麥脫粒)打稻,一遍又一遍,直到所有的谷粒脫落為止。
趙菁菁是孕婦,溫華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,兩個人的工作效率很慢。
搞了半天也沒有出多少成果,最終還得四壯們群力完成。
搞出來的稻谷就在打谷場上暴曬,來福、旺財、繡球三兄弟,圍著打谷場逛游,保護家里的糧食,連路過的耗子都要挨上三把掌。
谷粒的水分徹底曬干之后才能進行脫殼工序。
葉琛割了半天的稻子,感覺渾身無力不說,心跳還越來越快。
手心被磨出來一排血泡,碰一下就疼得厲害,一抬腿甚至還差點摔倒在地里。
無奈之下,只能跟三壯換班。
他將割下來的稻子收到一起,用草繩捆起來,然后用扁擔挑回家。
稻田離家里不遠,但這大太陽底下,挑著這么重的東西,一路走回去,也讓人累得氣喘吁吁。
到了院子門口,放下稻子,葉琛感覺自己的肩膀上好像也起血泡了。
他覺得自己丟光了男人的臉面,還有原主真的很垃圾。
即便是自己經常鍛煉,也沒有讓其皮糙肉厚。
一點都不真男人。
他走進里屋,把衣領子扯開,左邊肩膀一片通紅,右邊肩膀上已經破皮了,疼得他齜牙咧嘴。
他趕緊從商城買藥膏涂上,左右肩膀各涂一點,手掌心也涂了一些,清清涼涼的總算是舒服了不少。
葉琛坐在椅子上休息,不由得感嘆。
無論什么時代,老百姓永遠是最辛苦的一幫人。
然而最窮的,依然是他們。
“華兒,你過來。”
葉琛招了招手。
在院子里打稻子的溫華走進去,順道喝了一口水。
葉琛把他的手拿過來,這孩子的手掌心也破皮了,打稻只是相對于收稻子而言沒那么累,其實也是個體力活,溫華要是回溫家,肯定不需要做這種活兒。
“要是累了,就坐著休息一下,脫粒的事可以慢慢來。”
溫華搖搖頭:“辛苦確實辛苦,但我覺得還挺有意思的。”
葉琛失笑著給他涂藥膏,這藥膏是很古樸的外包裝,看不出來什么異常。
他走進灶房,取出幾個碗,從商城里買了些藿香正氣水倒碗里,然后拿出去遞給溫華和趙菁菁。
“這是我采的防暑草藥熬的,都喝了。”
溫華和趙菁菁都沒有任何懷疑。
畢竟他都能找到滅蝗的草藥,認識防暑的草藥實在是太正常不過。
葉琛又跟溫華說了些他現學現賣的農田經驗,便帶著草帽,拿著扁擔回田里去喊幾個小子回來喝防暑藥,要是熱暈在田里,那就麻煩大了。
全村都在忙碌,不管是老人還是孩子,都在做力所能及的事,稻子要盡快收回家,收回去了要盡快脫粒,脫粒后還要去皮……這一連串的事忙下來就到了八月。
還沒走到田間,葉琛就看到一輛馬車停在了清河村的入口處。
這輛馬車他認識,是盧縣令專屬香車座駕。
平時村里來了馬車,村里人絕對會一窩蜂圍觀。
但現在,村民們忙的暈頭轉向,眼睛里只能看到稻子,一起身抬頭就有些暈頭轉向,根本就沒注意到馬車的靠近。
那輛馬車繼續朝前,停在了葉琛家門口。
他顧不上去田里找幾個孩子,回頭往家門口走。
馬車停下,盧縣令從馬車里走出來,緊接著,盧照凌也跟著一起出來。
他一眼就看到了在院子里打稻的人,頓時驚住了:“溫華,你怎么會在這里?”
溫華放下連枷,趙菁菁也趕緊過來,兩人行禮:“草民、學生見過縣令大人。”
盧縣令揮揮手:“以后不必再行此大禮,我今日來,是給你送擔保書。”
她從袖子里取出一張紙遞過去。
一般來說,明年才會有擔保文件這東西,盧縣令卻提前弄出來了一份,到明年只需要再找人簽個字即可。
溫華雙手接過:“縣令大人的恩德,溫華銘記于心……”
“這本來就是你應得的東西。”盧縣令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明年院試,一定要跟本縣爭口氣。”
科舉并非易事,每年出來的秀才非常有限,而且北海縣貧窮也算了,讀書成材的人還少,每年都被其他縣嘲諷,至于考上舉人,更是難上加難。
雖然有清風書院坐鎮,但是成績依然不如隔壁的安丘縣。
她希望溫華能奪得頭籌,壓一壓安丘縣的氣焰。
盧照凌有些不服氣:“姐,你說這話置我于何地,我學問做的也還可以,未必不能再考場上拔得頭籌。”
盧縣令冷笑一聲,懶得多說什么。
縣令的親弟弟,周邊兒阿諛奉承的人很多,再加上這小子確實有點詩才,就真的以為自己是大才子了。
溫華這人,不畏權勢,一肚子墨水,讓兒子跟著溫華多學學,說不定還能把這小子帶上正道。
再者一個,父親死的早,母親溺愛,這小子一直養尊處優,沒吃過苦頭,不知道人間疾苦,也不知道能夠無憂無慮的讀書,相對于貧民百姓來說,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。
讓這小子在清河村待一陣子,壓一壓浮躁的心性,對以后的人生路只有好處沒壞處。
盧縣令開口道:“葉先生呢?”
盧照凌驚訝道:“三壯,這是三壯的家?”
上回開渠,他和三壯相處了幾天,兩人同齡,他還挺喜歡三壯的,很想讓三壯去給他當玩伴,不過上回他姐提了這個事,三壯的爹沒答應。
正說著,葉琛就走進了院子,他正要行禮,就被盧縣令給制止了。
“葉先生,我今日來,是想拜托你一件事。”盧縣令沒有端著官老爺的架子,放低姿態說道,“青州有三分之一的地界顆粒無收,接下來可能會面臨流民亂竄,土匪盛行的局面,我怕是要忙一陣子了。”
葉琛微微挑眉。
流民亂竄,土匪盛行,這些破事他一個小老百姓可沒啥辦法,縣令大人這是瘋了吧,竟然來問他一個農民這種政事,他哪知道該怎么辦……
“我想讓舍弟在清河村住一段時間。”
“什么?”
葉琛瞪大了眼睛。
他就說縣令大人怎么會問他政事……不是,縣令的弟弟住清河村干什么,住就住,為啥專程來告訴他?
“姐,你說什么?”
盧照凌整個人也驚住了。
“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余地。”盧縣令向葉琛拱手,“葉先生教子有方,讓本縣佩服,而舍弟頑劣不堪,不如三壯一根手指頭……”
盧照凌不服:“姐,我比那個葉三壯強多了,我……”
“閉嘴!”盧縣令一記冷眼掃過去,繼續朝葉琛道,“本縣知道這個要求過于唐突,但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,舍弟頑劣,葉先生只管教育,不用顧忌他縣令之弟的身份,該罵就罵,該打就打,他若是敢反抗,葉先生盡管來找我。”
葉琛:“……”
他沒有生過孩子,也不知道怎么教育孩子,縣令大人究竟是怎么看出來他教子有方?
縣令弟弟一看就很欠揍,是那種叛逆惹事的少年,他真不想留個麻煩在家里。
他怕這廝偷吃自己家的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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