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這天起，村里的氣氛似乎一下子變了。
大隊部的會計天天在村口拿大喇叭吆喝：“抓緊努力干！多勞多得！提前一天收糧食，每戶獎勵一塊錢！提前兩天收糧食，每戶獎勵兩塊錢！”
以往姚金寶是個謹慎人，偶爾大隊部有些結余，是不敢拿出來“亂用”的。
啥叫亂用？獎勵給村民就叫亂用。
但現在姚金寶顧不上那些了，要修路，就得什么事兒都往前趕，到時候要把村里的勞力都給留出來，挑土方，篩沙子，鋪稻草……還要有人去拉磚，去找水泥，都是事兒。
村民們也是被刺激了，本來水生家的事兒其實也就是一個插曲，但是被大隊會計這么一吆喝，干勁兒也突然上來了。
不缺精神頭，還有物質激勵，大伙兒的干勁一下子提升了不少。
青楊他們這些半大的小子，以前姚金寶怕累折了這些小細柴胳膊，不讓他們當勞力，只做些邊角輕活，這回也全都安排上了。
青楊跟大牛二牛輝子慶子他們高興死了，懂事兒是一方面，另一方面家里也不要他們掙的，這純屬掙零花錢的機會。
青楊也下地去了，陳喬玉覺得挺好，她從來不攔著青楊干活，她自己是苦日子里掙扎過來的，知道自己行才是真的行。
靠天靠地靠父母靠兄姐都不成，唯有靠自己才是真本事。
青楊跟村里的小伙伴一起下地干活去了，陳喬玉也允諾他：“不管是跟著鐘知青還是在村里下地，掙多少都你自己得，干得好姐這里再給你一份獎勵。”
青楊樂了：“我不要獎勵，上學期你給我的十塊錢我現在還剩八塊多呢！我們班都沒人比我零花錢多。”
說完，急吼吼地拿著自己的草帽就往外跑，一邊跑一邊叮囑陳喬玉：“姐你幫我吊瓶汽水下去就行！”
井里冰出來的汽水，好喝，比吃冰棍還爽。
青楊走后，陳喬玉在家里收拾。
她昨天晚上帶回來的肉跟饅頭都還在甕里呢，幸虧陶甕是個好東西，甕里的溫度不比外頭那么高，放了一晚上還沒變味。
但陳喬玉也不敢放久了，把肉皮切下來，留著抹鍋底用。
再把肥肉瘦肉都分開，肥的焅豬油，豬油渣酥酥脆脆的沒有一絲水分，放在小罐子里能存個小十天。
瘦肉則是先放點兒豬油，炒成肉絲肉片，炒得干一點，吊在堂屋的房梁下陰涼處，也能放個三四天。
但還是比不上冰箱冰柜。
還是城里好，看自行車的老頭家就有個冰柜，能賣雪糕、冰汽水，自家的肉跟剩飯也都冰在里面，不怕壞了。
陳喬玉心里念著，什么時候姚家村通電了，她也買個冰柜回來，到時候天天去超市蹲打折的豬肉。
別人不要的肥肉豬油她都要，拿回來凍著，走人情送禮自己吃，想怎么吃就怎么吃。
家里的肉陳喬玉沒敢多留，就留了三天的量，還剩下不少肉，她也不再處理，打包收好，準備帶去小蘆溝村。
呂爹爹呂婆婆早就等著呢，他們走一趟就能掙一趟的錢，巴不得陳喬玉天天找他們。
陳喬玉給了兩粒水果糖，叫村里的孩子去叫人，小孩子們歡天喜地，有糖的那個跑得飛快，后面一串沒糖也跟著跑的。
陳喬玉看得又好笑，又有點同情——是真的同情，仿佛看到了她跟青楊小時候。
得想辦法把村里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給拉拔起來，大家都有好日子過了，村里才能修路、通電，她也才能早日用上冰箱電燈電風扇。
中午簡單炒了一個菜——辣椒酸菜肉末鴨蛋，炒了個現代那邊的“外婆菜”。
就著外婆菜，陳喬玉吃了兩個饅頭，兩個包子，才覺得昨天夜里虛脫的力量漸漸回來了一些。
她留下了一大碗外婆菜，還有十來個包子饅頭，用灶膛里的余燼溫著，青楊跟鐘斯年回來就能吃。
她沒鎖廚房的門。
昨天水生家的事兒刺激的不光是姚金寶姚得水一干大隊部的人，陳喬玉也同樣受到了刺激。
謹慎沒錯，但大家都在飛快地往前跑，你還謹慎地溜邊走，那就是落后。
落后就要挨打！
別人不打你，老天爺也打你。
誰家不愿意成為下一個水生家，尤其是陳喬玉這樣的，甭管是背地里還是明面上，她都有條件過好日子了。
憑什么不把日子過出來？
呂爹爹呂婆婆趕著牛車來的時候，陳喬玉已經準備好了。
她推著自行車，自行車后座兩邊的背簍里裝著好些東西，豬肉、白面饅頭、金二嬸腌的咸菜和咸鴨蛋，還有用風油精換的蘋果和山核桃……零零總總的，都帶上。
陳喬玉對呂爹爹呂婆婆說：“往后你們不用繞來姚家村了，我讓芳丫他們去告訴你們一聲，能拉雞蛋了，你們自個兒去小蘆溝就行，我這邊騎自行車過去。”
呂爹爹呂婆婆高興：“那敢情好，還省點兒牛力氣。”
雖說老黃牛不喊苦不喊累，但是老人家養牛跟養孩子一樣，心疼著呢。
陳喬玉笑道：“本來今天就能這么干的，但是我怕小孩子不會傳話，就沒說，現在當面說一聲，你們也更踏實些。”
“是這個理，是這個理。”老人也笑起來，真要是聽小孩子這么說，他們還不敢信呢！
陳喬玉慢悠悠地騎著自行車，跟在牛車旁邊走，跟呂爹爹呂婆婆走了一陣子，度過了難走的那段，然后才加速，先往小蘆溝村去了。
“呂爹爹，呂婆婆，你們慢慢走，不著急，千萬看著路，這路遭拖拉機攆了，有些地方不結實。”
呂爹爹呂婆婆應了，陳喬玉這才放心往前騎。
騎自行車的感覺真舒服，頭頂上太陽照著，頰邊清風吹著，如果路上沒有黃土灰塵，那就完美了。
陳喬玉用毛巾給自己蒙了個面，擋著點兒塵土，一路騎到了小蘆溝村。
剛到村口，就看到村口放牛的孩子嗖的一下起來，去喊自己的小伙伴：“快去來富叔家！他們家收雞蛋的人來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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