冠禮結束的當天夜里,趕路到達武昌府的厲子霆,將所有隨從丟在別院,自己喬裝打扮后,來到一處平民百姓住的巷子。
根據地址找準院子之后,他彎腰撿起一顆石子丟了進去。
他的準頭挺好,這一下正打在房間的窗欞上。
可屋里雖然亮著燈,卻沒有絲毫動靜。
厲子霆裹緊身上的狐皮大氅,曲腿靠在院墻上等著。
如今天兒已經很冷了,他哈口熱氣搓搓手,抬頭看看夜空,這樣的情形不由令他想起來當初在京城的日子。
小時候,他經常跑到蔣家,用丟石子兒的方法把蔣松淵喊出來玩。
這是兩個人之間的秘密信號。
可今天,厲子霆等了半天,還不見人出來。
難不成這小子已經把小時候的事兒都給忘了?
厲子霆又彎腰撿起幾個石子,在手里轉了又轉,一股腦都扔進院子里,一顆接一顆地打在窗欞上。
這回屋里終于有動靜了,房門被人從里面打開。
蔣松淵裹著一件絳紅色的長襖,從頭到腳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,頭上只用一根木簪斜斜挽了一個發髻,松松垮垮的不成樣子,臉上更是帶著惺忪的睡意,一看就是剛被吵醒的模樣。
“別扔了,我屋里的門窗都要被你砸爛了。”
厲子霆見他這不修邊幅的模樣,萬分不給面子地笑彎了腰。
“你就這樣跟我出去?”
蔣松淵聞言一怔,“出去?上哪兒去?有什么事進屋說不就得了!
“哎,我都睡著了,硬生生讓你給吵醒了……”
“睡什么睡,走走走,咱們出去喝酒。”厲子霆說著,一把攬住蔣松淵的肩膀,拖著他就往外面大道的方向走。
“你瘋了么,我這副模樣跟你出門喝酒?不行!”
蔣松淵說著從厲子霆手下掙脫開來,一溜煙跑回屋里,很快換了身衣裳,重新梳好頭發出來。
一來一回耽擱了一會兒時間之后,兩個人終于到了附近的一間酒樓。
雖然外面冷得很,可酒樓的生意卻依舊火爆。
天寒地凍之時,邀幾位志同道合之友,來酒樓喝一盅溫酒,聽幾首小曲兒,快活似神仙。
酒樓的伙計雖然不認識厲子霆和蔣松淵,但是看出厲子霆的穿著打扮絕不是普通百姓。
二人又是一副捂得嚴嚴實實,不愿意露面的模樣。
于是伙計十分熱情地迎了上去,不等二人說話,就直接把人請上了二樓雅間。
“二位客官里面請,這兒是掌柜今日特意留著等貴客登門的雅間。
“您二位關起門來,無論喝酒還是談事兒都清凈得很。
“有什么事您二位只管叫小的便是。”
見伙計這么識趣,厲子霆滿意地點點頭,隨手丟了一錠銀子給他道:“給我們上兩壇好酒,再來幾個你家大廚的拿手菜,好好安排,剩下的就歸你了!”
伙計聞言心道,自己果然沒看走眼。
他當即笑得見牙不見眼道:“多謝客官,小的這就去給您準備。”
伙計下去之后,厲子霆才道:“你剛才磨蹭什么,害我在外面凍了半天。”
“我怎么想到你會過來。”蔣松淵翻了個白眼,打了個呵欠道,“聽到第一下我還以為是外面刮風了。”
“你都在武昌府待這么久了,不準備回家過年了?”
“回去過年和留在這兒過年又能有什么區別。”蔣松淵無奈一笑,“再說,我最近在這邊也待出些趣兒來,跟小孩子們待在一起,什么都不用想,生活反倒輕松了許多。”
“可你總不能在這里待一輩子。”厲子霆沉聲道,“不打算回京城了?”
“能待多久待多久唄。”蔣松淵笑著靠在椅背上,“京城有什么好的,都想去里頭扎堆兒,誰愛去誰去,反正我不樂意回去。”
“還是因為你爹和你大哥?”厲子霆問,“這么多年了,還沒過去?”
蔣松淵聞言眼神明顯黯淡了幾分,沒有說話。
正好此時伙計敲門,進來送了酒菜。
待伙計離開之后,蔣松淵抬手給二人都倒了酒,舉起酒杯道:“咱們也有挺長時間沒見了,來,不聊那些讓人心煩的事兒,什么都在酒里了。”
厲子霆卻不想放過這個話題,繼續道:“你總這樣躲出來也不是事兒,自家親爹和親大哥,能有什么解不開的結,其實他們也很想跟你和解的……”
蔣松淵被他問煩了,皺眉道:“你爹跟皇帝老兒還是親哥倆呢,如今他倆關系如何?”
厲子霆被他噎得說不出話,倒也沒惱,只默默地喝了口酒。
“抱歉!”蔣松淵也覺得自己的話過分了,將杯中酒一飲而盡,“我不是那個意思。”
推杯換盞,幾杯酒下肚之后,兩個人身上都暖和起來,話也漸漸多了起來。
“大冷天的,你怎么突然想起到武昌府來了?”蔣松淵明知故問,也算是給厲子霆一個開口的機會。
厲子霆喝了口酒笑著道:“你在武昌府待著會不知道?前兩天可是我堂弟的冠禮。”
“所以你這是參加完冠禮才想起來找我喝酒的?”
“當然不是,哈哈,我根本就不在受邀賓客之中。
“不過到底是兄弟一場,我既然得知了消息,自然還是想過來送上些祝福!
送的是不是祝福蔣松淵不知道,但從厲子霆的語氣中,能聽出他對此是頗為不滿的。
蔣松淵吃得差不多了,放慢了夾菜的頻率,時不時地端起酒盅喝一口。
“你來找我到底什么事,趕緊說吧,說完我得回去睡覺了,明天一大早孩子們還要來晨讀呢!”
厲子霆對他做教書先生這件事頗為嗤之以鼻,一聽他說孩子們來晨讀,就忍不住想要說上幾句,不過最后卻還是咽了回去,終于說起正事道:“我聽說你救過潼娘子的命?”
蔣松淵聞言一笑,舉起酒杯沖他道:“就為這個?還值得你繞這么大的彎子,直說不就得了。”
厲子霆聞言稍微有點不好意思,畢竟兩個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。
蔣松淵道:“的確,我救過她一次,當時我并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。
“之后我身受重傷,也是她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的。
“所以我們兩個之間算是扯平了,誰也不欠誰。”
“這怎么能扯平呢!”厲子霆急道,“你受重傷不也是為了救她么!她救你那不是應該的么!”
“瑞親王府和潼娘子都給了我許多謝禮,事情也已經過去很久了,我如今早就跟他們沒有聯系了。”蔣松淵道,“抱歉,幫不上你。”
厲子霆聞言,臉色終于徹底沉了下來。
“是幫不上,還是不想幫?”
蔣松淵也毫不退縮地盯著他的眼睛道:“我不想牽扯到你們之間的事情之中,你如果還有那么幾分顧念小時候的情意,就不要逼我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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