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甫泉陷入了思索,良久,才在黎云和李叔的注視下,說道:“我一時之間也想不到適合的鬼故事……不過,有一個通靈游戲,或許可以……”他的口氣不太肯定,帶著點兒躊躇,“通靈游戲應該也可以吧,和鬼故事也差不多。”
李叔問道:“以前沒有人試過嗎?”
皇甫泉捂著額頭,“我也不知道。我能記起很多東西,但是,也不是全都記得。太多了……”
他露出了痛苦之色。
李叔忙道:“沒關系、沒關系,我們試試看好了。你說的通靈游戲是什么?”
李叔生前當然是沒玩過通靈游戲,他連“通靈游戲”這個名詞都沒聽過。死了之后,他才以飽滿的工作熱情和負責任的工作態度,迅速補課,了解了現在時新的“封建迷信活動”。
李叔為此也是大開眼界。他那一輩人,十字路口燒紙錢那就是祭奠故人,燒給故人的時候,防著小鬼,才在畫好的圈外也燒一點。現在的年輕人可好,大半夜跑十字路口燒紙錢,那都是奔著招惹孤魂野鬼去的。
李叔充分調動自己掌握的知識,環視周圍環境。
這體育倉庫四四方方,倒是很適合那個大名鼎鼎的四角游戲。但他們只有三個人,不符合這游戲的條件。這拆到一半爛尾了的廢校,恐怕也沒有完整的鏡子,玩不了血腥瑪麗。再有就是爛大街了的筆仙。李叔隨身帶著紙筆,三個人要說玩筆仙,應該也是可以的。
李叔很認真地思索著。
皇甫泉開口道:“這個游戲叫‘不許回頭’。”
李叔愣了愣,看向皇甫泉。
“就是所有人排成一列,后面的人雙手搭在前面人的肩膀上往前走。排頭的那個人必須閉上眼睛。不管聽到什么聲音、看到什么東西,排頭的人不能睜眼,后面的人不能松手,所有人都不能停下,更不能回頭。回頭或者停步,都會掉隊。一個掉隊了,其他人就繼續。如果是排頭的那個人掉隊了,第二個人頂上,閉上眼睛,給隊伍帶路。”皇甫泉介紹道。
“這是學校里面玩過的游戲?”黎云問道。
皇甫泉點頭?“建城高中的學生玩過這個游戲。一共五個人?在班級里面繞著課桌椅走,走了大概一半吧?就因為排頭那個人撞到了小腿?整個隊伍停了下來。”
李叔緊張地問道:“然后呢?”
皇甫泉搖頭,“這種通靈游戲都是假的?他們都沒事。只是他們之中流傳出了一個怪談。當時排在最后的人說自己的肩膀上也被搭了一雙手。他們整個隊伍停下來的時候,跟在最后的那個東西沒有停下?穿過了他們所有人。排在最前的那一位也說自己看到了一個模糊的人影……”皇甫泉說著苦笑道:“那就是我了。在我的記憶中?我和他們一起玩游戲,他們都停了下來,我也因此停下,再邁步?便是陌生的空教室?他們都消失了,只剩下了我。”
皇甫泉沉默了一會兒,“像是一場噩夢。在恐懼之后,我驚醒過來,忘了夢的內容?然后,又是一場噩夢……”
李叔對皇甫泉的遭遇深表同情?卻又嘴笨得不知道該如何安慰。
“以后就就不會了。”李叔給了個無力的保證。
皇甫泉笑了笑,“我們就玩這個游戲吧。”
李叔點點頭?表示同意,“那我們是在開始之后?就停下來?一起回頭嗎?”
按照皇甫泉的說法?只要按照鬼故事的內容去做,就能穿越現實世界和虛幻的鬼校。
而在這個通靈游戲中,要做的就是違反規則。
皇甫泉道:“沒那么簡單。游戲開始后,你們會感覺到的。我從那里出來的時候就感覺到了。是種說不出的感覺,心里會有種直覺,會感覺到有什么怪異發生了。那時候,才能進出鬼校。”
“這樣啊。”李叔有些不安。
他這輩子唯一一次有這種怪異感,就是死亡的那一夜。他有稍許的害怕。那種恐懼,沒來由,也無法抑制,光是回憶,就讓他不安。
黎云說道:“誰來當領頭的那個人?”
“我來吧。”皇甫泉自告奮勇,“我對這里地形很熟悉。我會走得慢一些,你們也是,多小心腳下,這邊地上很多碎渣和雜草。”
“可以低頭看嗎?”李叔仔細詢問游戲的規則。
皇甫泉支支吾吾,無法回答李叔的問題。
通靈游戲多半如此。
這又不是經久不衰的捉迷藏、包剪錘一類的小游戲,規則簡單,還毫無破綻,不可能讓人鉆空子;也不是大富翁、斗地主一類規則變化多端,卻將玩家的行為限制死了,玩家不可能放飛自我的棋牌游戲。
四角游戲玩的時候,能不能一起合唱“恭喜你發財,恭喜你精彩”?規則沒說不行,可這樣唱了,肯定就沒通靈游戲的氛圍了。
召喚血腥瑪麗的時候,這要念“BloodyMary”念到一半,呼吸太重,把蠟燭吹熄了,該點燃后繼續,還是重新開始計數?規則里也沒講。
“還是盡量別低頭吧,腦袋不要動。”皇甫泉猶豫了半晌,說出個模棱兩可的答案。
李叔將這話當圣旨,牢記在心。
“那我們就開始吧。”皇甫泉越過二人,站到了靠門口的位置,又轉過頭,分享經驗,“其實,沒覺得異常的時候,怎么做都無所謂,感覺到不對了,就是有機會進鬼校了,做錯了也沒關系,做錯了,正好就進去了。”
這話也有道理。
李叔點點頭。
“我站中間吧。李叔,你站我后面。”黎云說道。
李叔一怔,看看黎云,答應下來。
皇甫泉看了眼黎云,詫異道:“你害怕這些?”
要按照三人身高來排,皇甫泉這個少年和身體已經縮了的老頭子李叔身高相當,黎云比他們高一頭,他站在最后,伸手搭在李叔肩膀上,可比李叔站后面伸手搭在他肩膀上容易。
“這樣擋著,我就看著小黎的后背。”李叔說道。
黎云說道:“有什么異常的話,我會直接回頭。到時候,你們兩個看著辦。你們也不用一起跟著進入鬼校。”
皇甫泉想了想,“也好。說不定,玩的時候,我們三個人中只有一個人會有那種機會。誰要感覺到了,誰就進去。”
李叔和黎云齊齊答應。
分配好了站位,皇甫泉就轉頭面對空洞洞的大門。黎云將雙手搭在了皇甫泉的肩頭,李叔也伸長了手,搭在黎云的肩膀上。
皇甫泉說道:“我會走得慢一點。我現在閉上眼睛了。開始了。”
話音落下,他就邁開了腳步。
如他自己所說,他走得很慢,步距很短。原本幾步路就出了體育倉庫,他走了大概一分鐘。
三個鬼穿過了那一道月光,又穿過了窟窿一樣的大門,回到了月光之中。
夜風吹拂雜草枯枝,發出窸窸窣窣的響動。
皇甫泉一步步往前,看著是要去教學樓。
黎云微微仰著頭,打量不遠處的教學樓,又垂下眼,看著皇甫泉的后腦勺。
“問你點事情可以嗎?”黎云開口道。
皇甫泉腳步很穩,回道:“什么?”
“我覺得,還是我一個人進去比較好。之后你們兩個感覺到什么,也都別跟來。我會提前預警。到時候,李叔你記得松手。”
李叔沒有半點兒猶豫,“那你小心一點。”
他也知道,自己沒什么本事。黎云好歹五感超強,還能借用老板的火焰。李叔這個鬼是一點兒鬼的樣子都沒有。跟著黎云去冒險,說不定要拖黎云的后退。他不如在這兒等著黎云回來,到時候若黎云的狀態已經恢復,還能將保管著的身份證轉交給他,買兩張坐票回瑤城,省得黎云站一路。
皇甫泉似有些感動,“你一個人進去?”
“嗯。所以想提前問一下那邊的情況。你還記得那些進入鬼校的受害者嗎?鬼校又是什么樣的?”
皇甫泉邊走邊回答:“對我來說,那里就是一場場噩夢。現實是噩夢,那里也是。每一次醒來,我又會忘了夢的內容。對了,那里經常下雨,而且是特大暴雨,大到站在雨中就只能看到雨幕,還有遠處的閃電,其他什么都看不到。學校里的排水系統也不好,會積水。積水的時候,食堂門口的窨井就會被打開。再有就是……那里的格局,跟施恩高中一樣,教學樓、宿舍樓、操場、食堂……”
“那些學生呢?”黎云又問道。
皇甫泉回憶了一會兒,“那些學生跟我一樣,也沒有記憶,困在一場又一場噩夢中。”
“除了萬旭和熊穎,你還記得誰?”
“唔……”皇甫泉又是回憶了好久。
他已經踏上了教學樓的臺階。
踩著大理石地面,腳步聲就不再是那種沙沙的摩擦聲。
“好像,沒有了。他們兩個都死在了這間學校,其他人……”皇甫泉頓了頓,“其他人都像是假的。怎么說呢……就像是夢到的人,不是真的。”
“你剛提到了西南省交通附屬高級中學和建城高中,還有其他學校嗎?”黎云換了個問題。
皇甫泉領著路,進入教學樓,轉彎經過了醫務室。
咔噠。
黎云和李叔都聽到醫務室里有聲音傳出來。那聲響,像是兩種硬物碰撞的聲音,讓人不自覺地想象到針筒落在鐵盤上的場景。
李叔下意識想轉頭,卻是感覺到黎云繃緊的肩膀,想起游戲規則,猛地停下動作。
他的頸部肌肉因此收緊,就和黎云繃緊的肩膀一樣。
皇甫泉毫無異常,像是沒聽見那聲音。
“還有其他學校嗎?”黎云追問。
皇甫泉答道:“太多了。全國各地都有。我甚至感覺,所有學校都被卷進來了。”
黎云皺起眉頭。
喀啦啦……
已經走過的醫務室內又傳出了那些聲響。這次聲音更多,仿佛是好多針頭被扔進了鐵盤。
然而,學校的醫務室怎么可能有這種聲音?
又不是醫院。
就學校醫務室的功能……
“下一個同學。袖子擼起來。很快的。疫苗不疼的。”
好像能猜到黎云的心思,飄渺溫柔的聲音傳入黎云耳中。
一瞬間,黎云感覺到身后多了很多人。
路走到了盡頭。
皇甫泉轉了彎。
他閉著眼睛。
黎云卻在余光中看到了醫務室門口排起的長隊。
那些面容模糊、身影虛幻的學生排著隊,一個個進入醫務室。
黎云沒有轉頭。
皇甫泉繼續往前。
這一轉彎,左手邊是一排教室,右手邊則是臺階下的小花園。小花園內現在自然是雜草叢生,樹木倒伏,沒有半點兒生機。看那樣子,連只野生老鼠都不會有。
皇甫泉帶著黎云和李叔二人走過那一排教室,黎云沒再聽到奇怪的聲響。
走到盡頭,便能看到向上的樓梯,右轉,長長的走廊上又是一排教室。
整棟教學樓內只有三個人的腳步聲在回蕩。
黎云又詢問了幾句皇甫泉有關鬼校和他自身的事情。對于前者,皇甫泉回答得詳細,對于后者,他閉口不談,又很坦蕩地告訴黎云,他不想回憶那些。
他的死亡顯然非常痛苦。
死后的情況,也沒有好到哪兒去。
三個人就這么來到了走廊的中段,看到了右手邊的岔路口。
皇甫泉帶著人轉彎。
這條短一截的走廊,兩邊都有教室,盡頭還有一扇門。
黎云抬眼,就看到左手邊第一間教室上掛著的物理實驗室牌子,右手邊的第一間則是化學實驗室。
繼續往前,是生物試驗室和勞動技術實驗室。
四間實驗室都關著門,只是靠走廊的大面玻璃窗完全破損,露出了教室全貌。里頭黑板、講臺、試驗臺俱全,甚至能看到對面墻的玻璃和玻璃外荒廢的小花園。
兩邊教室外都是小花園。
右手邊的小花園是黎云他們剛經過的,左手邊那處小花園內,矗立著黎云和李叔還未見過的巨大雕像。
隔著教室,還不能轉頭,黎云和李叔也只能看出那是個人形雕像,看不清全貌。
盡頭的門沒有掛牌子,大概是什么倉庫或辦公室。
黎云注意觀察著周圍,沒再聽到怪聲,卻是在走到盡頭,隨著皇甫泉轉彎,與皇甫泉擦身而過的時候,看到皇甫泉臉上一瞬的怪異。
皇甫泉換了發型,還睜開眼,露出了一臉死相。
那是真正的死相:雙眼圓睜、舌頭吐出、臉色青白……
這面容只出現了一瞬,便消失了。
黎云皺眉,盯著皇甫泉的后腦勺看。
他們三人折回,又經過了一遍四間實驗室。
這次,黎云透過破損的窗戶,看到講臺前站了個人。
四間教室皆是如此。
沒有學生的教室,卻站了老師。
勞動技術實驗室內,講臺上的人操作著什么電器,電火花不斷閃現;
生物實驗室內,則傳出了小白鼠的吱吱叫聲,還有鮮血飛濺到黑板上;
化學實驗室中是咕嘟咕嘟的燒水聲,刺鼻的氣味從教室內飄散出來;
物理實驗室中,站在講臺前的人在黑板上書寫著什么,粉筆和黑板摩擦,發出刺耳的聲響。
馬達嗡嗡作響,有什么東西從物理實驗室內滑了出來,停在了走廊正中。
皇甫泉再往前走,便會踩到那個小東西。
皇甫泉閉著眼睛,什么都看不見。
黎云出聲提醒,“前面有東西。”
皇甫泉腳步未停,卻是小小偏轉了點方向,繞過了那停在走廊上的簡陋小車。
有驚無險。
皇甫泉問道:“你有感覺了?”
“嗯,剛才那一下……現在沒了。”黎云答道。
皇甫泉也沒說什么。
“你之前沒感覺到什么嗎?”黎云順勢問道。
皇甫泉回答:“沒有。不過,你要看到了什么東西擋我前面,我沒感覺,也可能中招。”
“我也是這樣想的。”
三個人離開了這條走廊,轉彎,又回到了那一條滿是教室的長走廊。
這時候,黎云也能用余光看到這半邊小花園里的雕像。那是一個背影看起來朝氣蓬勃的學生,擺著昂首挺胸往前邁步的姿態。
他腦中描繪出教學樓的大致構圖:
外墻四四方方,中間則呈現出“凹”字型。
他正這么想著,就感覺到頭頂多了陰影。
黎云保持脖子僵直,抬眼看去。
那雕像不知何時傾斜過來,猶如一個巨人,俯身觀察他們。
然而,這雕像是面朝教學樓正門的,也就是背對他們所在的這條走廊。這會兒身體傾斜的雕像,不僅是將身體做出了拱橋姿態,腦袋還扭轉了一百八十度,詭異地低著頭。他沒有畫上瞳孔的眼睛卻好像能看到東西,死死盯著他們。
皇甫泉閉著眼睛,什么都看不到,卻是感覺到頭頂多出來的陰影。
他依舊冷靜,不為所動。
他甚至能在腦海中想象出這陰影從何而來。
黎云開口道:“為什么這雕像朝著墻?一般應該是朝著這邊走廊吧?”
皇甫泉如剛才那一路行來,步伐平穩落下,節奏絲毫未亂。
朝著墻?
那尊孔子雕像不是應該面朝這一排教室……
這一瞬,他沒有停步、沒有轉頭,心里卻產生了一瞬的動搖。
肩膀上傳來了巨大的拉力。
身后的黎云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,收緊手指,捏痛了他的肩膀。
他往前邁步的動作不變,身體卻被黎云拉得后仰,失去了平衡。
一直冷靜的黎云怎么會這么失態?
皇甫泉有一瞬的慌張,努力保持平衡,又用力緊閉雙眼。
但他少年般得軀體根本無法抵抗黎云這個成年男子的力量。
黎云拉著皇甫泉一起跌倒。
李叔在黎云聳肩時就松開手。
他前一秒還能看到黎云的后背,甚至看到黎云稍許歪斜的身體,下一秒松開手,就見黎云拉著皇甫泉,在他面前憑空消失了。
李叔停下腳步。
教學樓陷入了死寂。
他轉頭看向旁邊的小花園。
孔子雕塑矗立在那兒,面朝著他,沾滿了灰塵的臉龐,在月光中陰森詭異地笑著。
網頁版章節內容慢,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
請退出轉碼頁面,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