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廊曲折幽深。
舒太傅的院子坐落在舒府最中心地段，回廊兩旁郁郁蔥蔥，從樹梢縫隙下灑落的陽光落在少年臉上，落下斑駁的光影，竟無端襯出一片平靜與祥和。
抵達舒太傅的院子，周錦硯踩著青石板路來到庭前，正要命人通報，外面的護衛已恭敬行禮：“太傅大人請殿下進去。”
周錦硯點了點頭，推開門跨進門檻，走到里面書案前，朝舒太傅見禮：“外祖父。”
“十六殿下。”舒太傅面色儒雅，表情略顯復雜，“坐吧。”
周錦硯目光落在太傅面上，若有所思：“外祖父看起來有心事的樣子。”
舒太傅望著周錦硯俊美出眾的臉龐，想到他單純的性子，遲疑片刻，問道：“如果皇上讓你娶楚國公主，殿下愿意嗎？”
“娶楚國公主？”周錦硯皺眉，“為什么？”
“楚國送來一份文書，說是愿意跟南齊聯姻。”舒太傅道，“十六年前大祭司曾占卜過，這位楚國公主命格貴重，將成為南齊皇后，也就是說誰娶了她，誰就是南齊下一任皇帝。”
周錦硯神色微緊，他知道這件事。
當年袁望之就是因為這個預言奉旨去楚國做奸細，但失敗了，導致十二皇兄被迫入楚為質。
這一去就去了十四年。
“我……”周錦硯面露遲疑之色，“外祖父其實知道的，我這些年一直臥病在床，書讀得沒有其他皇子多，武也未曾練過，只有這個文弱的身體和嫡子的身份。就算如今病情好轉，可誰也無法確定我能活到什么時候，天子之位太重，我只怕自己承擔不下。”
舒太傅聞言擰眉：“皇上雖年事已高，但身體還算可以，若殿下有這個想法，再有十年時間讀書籌謀，學帝王之術，應該也還來得及。”
周錦硯抿唇不語。
他不想當皇帝，也不覺得自己有能力當好一個皇帝。
父皇年輕時征戰沙場，哪怕年紀這么大了，南齊滿朝文武也都服他，哪怕二皇子和袁家勢力這么大，也說廢就廢，如此魄力才是帝王該有。
他不行。
他若做了皇帝，他的皇兄們不會服他的，他們暗中一定會生出更多的侍寢，他連顧好自己的身體都成問題，又怎么可能顧得好其他皇兄們的狼子野心？
“我還是希望殿下能好好考慮一下。”舒太傅語重心長，“這個位子不僅僅是關乎著權力歸屬，更關乎著舒家一族和皇后的命運，還望殿下三思。”
周錦硯心頭無端沉重，但也只能點頭應下。
回到云水間，他坐在窗前獨自發呆好一會兒，待謝東凰從藥房里走出來，他才回神：“東凰。”
謝東凰轉頭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我想跟你談談。”
“談什么？”
“方才外祖父找我過去，問我想不想當南齊的皇帝。”周錦硯眉心輕鎖，“我覺得自己沒有那個能力，但是……”
“但是舒家和皇后的命運卻牽系在你的身上。”
周錦硯點頭：“嗯。”
“這個問題你自己想，我給不了建議。”謝東凰說道，“比你更合適的皇子不是沒有，就算你坐上帝位，以后舒家的命運如何也不好說，但如果你自己覺得痛苦，就不必想太多，平白給自己增添苦惱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周錦硯點頭，“你去忙吧。”
謝東凰沉默片刻，轉身走了出去。
……
五月十六，楚國使臣抵達南齊皇城外。
昭武帝命袁丞相和大皇子攜禮部官員，在舒離和岑云峰護送下出宮迎接。
楚國使臣來的是太子容時晏，丞相謝麟，禮部左侍郎紀子秋，以及幾個跟著前來歷練的太子伴讀。
國家的實力決定了你去別國做客時，他們對待你的態度。
就如眼下。
同樣是丞相，南齊丞相比起楚國丞相，在年齡上還要大上一輪，做丞相的年限和經驗遠勝楚國丞相謝麟。
大皇子的歲數比起楚國太子容時晏，更是大了近二十歲，看起來完全是兩輩人。
但從見面開始，南齊上至丞相和皇子，下至禮部眾官員，個個態度謙恭熱情，絲毫不敢怠慢。
容時晏被嚴嚴實實護送到進入南齊皇宮。
昭武帝帶著文武百官走出大殿，站在大殿外候著，遠遠看見容時晏和謝麟走來，不由自主地感嘆：“楚國太子雖還是個少年，可這份從小養出來的清貴孤冷氣度，當真是讓人望塵莫及。”
文武百官沉默地望著漸行漸近的容時晏。
少年容貌豐神俊秀，身段清瘦修長，乍一看像個底蘊深厚教養良好的名門貴公子，然而抬手舉足卻是貴公子亦及不上的沉穩貴氣。
下盤很穩，是個深藏不露的練家子。
昭武帝心頭微沉。
如果他記得沒錯，楚國太子今年不過十六七歲，外表看起來也確實是個少年，可如此沉穩的步伐卻著實是少年人所罕見，走來的每一步都穩得讓人心驚。
待走得近了，發現他的眼神看似溫潤，實則寵辱不驚，半分情緒不露。
顯然并不似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無害。
“容太子和謝丞相遠道而來，南齊蓬蓽生輝啊。”昭武帝溫和一笑，口吻和表情都熱情而又不失尊重，“諸位千里迢迢而來，想來早已疲憊，殿上已經備下薄酒，請太子和諸位使臣入殿內一敘。”
容時晏走到近前，微微躬身頷首：“時晏奉父皇之命，護送貴國皇子蘭庭回歸，見過南齊皇帝陛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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