槐城——
“長生閣免費提供解毒丹。”
“真的……真的?”蓬頭垢面的人從暗處爬起來。
同伴扯了他兩步,“真的,快走啊,再不去沒了怎么辦?”
那人眼窩深陷,面上一片灰敗之色。
沒了神水續命,再過一日他便要死了。
瘦弱的男子跌跌撞撞順著人群跑過去,無數巷子里涌出來的人撞的他幾個搖晃。
長生閣面前排起長隊,足足有十幾個攤位,上面擺滿了藥。
結界將那群淚流滿面的人隔絕在外面。
長生閣的弟子早已被沒日沒夜的煉丹累趴了,此時在外面分發丹藥的都是自愿報名的散修。
“先給我吧……我受不住了……”
“求你了,先把藥給我……”
“我快死了,我快死了嗚嗚嗚……我不想死……”
“救救我……”
張一舟看著擁擠的人群,不免多了幾分惆悵,手下的動作越來越快。
“大家諒解一下,讓緊急的人先領丹藥。”
“大家別急,丹藥是足夠的,每個人都會有。”
張希仁慌慌張張的擠進結界,拍了拍胸脯。
“嚇死了,還以為要將我也吃了。”
“別擠,給你,給你,拿好了。”
“排好隊,不準打斗,不準搶奪,領完就快速離開,別擋道。”
混亂中,葉家弟子幾乎全員出動維持秩序,一切漸漸恢復了有序。
蓬頭垢面的男子一瘸一拐,幾乎排在最后。
等到月升半空,才勉強排到他,只是體內的毒性發作的厲害,使他幾乎站立不穩,口中溢出點點白沫。
“救我……”
嘭的一聲,他無力地倒在地上,體內的劇痛使他面部抽搐。
“有人倒了,希仁,快去看看。”
張希仁以最快的速度拿著藥拋跑到他跟前。
“救我……我不想死……”
男子的面部實在消瘦的厲害,臉部凹陷,嘴唇發青,聲音干啞,雖然閉著眼,卻還是發出了本能的求救。
“不死,不會死的,解藥到了。”
張希仁一手托著男子的頭部,一邊將藥喂給他,丹藥入口瞬間化為了水。
男子頓感疼痛減弱了幾分,迷迷糊糊睜開一條縫。
給他喂藥的人,耳邊有一塊紅疤。
男子猛的怔住,使勁兒盯著那塊,似乎想要通過丑陋的疤痕看透什么。
“你還好嗎?感覺怎么樣?”
小真……
巨大的波濤在他體內橫沖直撞,他衣衫破碎,面容蒼白,胸口劇烈起伏。
這真的是他的孩子……
她耳后的紅疤是小時候被他燙傷的……
張希仁拿帕子將他嘴邊的白沫擦去。
張一舟見她遲遲不回來,忍不住過來看看。
“怎么了?”
“我不知道,哥哥要不然帶他去找找魂醫吧。”
聽到她的話,男子頓時覺得喉嚨哽咽,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幾下,嘴唇終于忍不住哆嗦起來,眼眶里的淚水好似決堤的洪水一般,順著臉頰嘩嘩地淌落下來絕望痛哭。
他怎么能這么狠心……他竟然想要賣了她……
他竟然想要將自己的孩子賣去黑市……
張希仁一臉茫然,無措的望向張一舟。
“哥哥……”
張一舟將她拉遠了一些,“希仁你去攤子上。”
張希仁嘟囔了幾句,順從的走了。
男子哭的不能自已,甚至還動手打了自己幾巴掌。
“你在干什么?”張一舟連忙制止他。
“是我該死……是我該死……”
男子嘴角溢出點點血跡,眼睛紅腫的厲害。
“我不是人……我怎么有臉吃解藥……”
張一舟大致能猜出什么,不過他沒往張希仁身上想。
喝了神水的人在得救之后都會遲鈍的反應過來,自己對親人造成了什么樣的傷害。
可惜……一切都無法挽回了。
“好自為之吧,至少不要這么窩囊的死去,黑市還在。”
男子愣了一會兒。
對,黑市還在……
一切都是黑市……
男子爬起來,看了一眼張希仁,目露不舍,最后什么都沒說,轉身離開。
也許在她心中,父親早就死了。
離開了他這個畜生,她過的不錯,至少比以往要好太多了。
如此也好。
過了這么多年,張希仁早就擺脫了幼年時的陰影,如果非要說的話,也就只有沈妤一人而已。
至于親人……在她心中也只有張一舟,還有曲昭。
“哥哥,那人怎么樣了?”
張一舟的神色很淡,“無事。”
自作自受罷了。
聽聞,張希仁也沒多想,一邊收拾攤子,一邊哼著歌。
張希仁的名字是一個佛子取的。
張一舟抱著她逃命的時候,偶然被一佛子救下,之后那佛子說與她有緣,便給她重新取了名字,還賜了點兒功德之力。
張一舟并未被張家的仇恨蒙蔽,連帶著將張希仁也教的很好。
有些人窮極一生都無法完成一些目標,必須要認命。
無論別人怎么想,怎么說,他只想過好當下,護好還在的人。
至于黑市……他只能幫白玖那群人這么多,也只能報復這么多。
將園未圓的明月,漸漸升到高空。一片透明的灰云,淡淡的遮住月光。
街道像一條波平如靜的河流,洗去了白日的浮躁與喧囂,蜿蜒在濃密的樹影里,因風雨沙沙作響的樹葉搖晃不定。
忽明忽暗的月光將張希仁的臉照得瓷白,一雙眸子又清又亮。
“哥,你愣著干什么,我們不回家嗎?”
張一舟恍惚了一會兒,才上前幫她拿東西,“回。”
張希仁總是感覺遲鈍,就像之前她察覺不到曲昭與張一舟奇怪的氣氛一般。
“好開心,日后槐城肯定會更好。”
“剛剛分發丹藥的時候認識了一個新朋友,叫葉清姿,她還說讓我去葉家玩。”
“議事殿之一的葉家耶,好想去看看,說不定哪個長老就收我為關門弟子了……”
“當然了,我不會忘記你的,誰讓你是我哥呢……等我飛黃騰達了,一定會帶上你的……”
張一舟笑著搖了搖頭,不與她爭辯。
如果可以的話,葉家對她來說也是個不錯的去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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